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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0章 她都是為了你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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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雨小心翼翼相勸:

“陛下, 過了秋闈就是秋獵,不如攢到那個時候您殺個盡興?”

聞衍璋闔目,陡然煩悶:

“滾。”

問雨求之不得呢, 麻溜爬起來跑了。剛出門, 來收飯的小太監恭恭敬敬行一禮,問雨拽著人道:

“把昭陽公主請來!”

小太監嚇一跳:“這, 皇後娘娘怎麽能請的來。大人莫要害奴才呀!”

問雨磨牙,心裏苦:

“陛下這幾日都不樂意吃飯,這宮裏有誰能勸他?只有那昭陽公主了。她只要說上一句軟話陛下便能給我們好臉。若再這樣下去, 哼, 陛下陰晴不定隨手殺人又不是什麽稀罕事。”

說罷, 他嘴裏一咕噥:“什麽皇後娘娘, 都沒真成事呢,一個個都叫歡了。”

瞪眼不知所措的小太監,問雨搖頭:

“算了算了, 留你一條命吧。晚上再來收東西, 橫豎陛下不在乎這點子。”

佩劍叮當, 衣擺撩起剛下的秋雨。細絲下的宮人形色匆匆,忙碌著內苑事宜。問雨本要去忙緝捕裴止風一事, 走了半路心裏頭怎麽都不得勁。驀地,轉腳鉆進京城彎彎繞繞的巷子。

彎彎繞繞, 不起眼的一座宅院。卻分外熟悉。

他前腳剛走, 平常不現身的聞斐然敲開了宮門。宮人來報時, 思緒混沌的聞衍璋一挑眉, 霍的起了興致, 松口放行。

聞斐然一得首肯,上前恭敬先拜, 問了安好。

殿內的金香爐散著香氣,似檀而非檀。聞久了眼暈,就等無回應,大殿靜的只有他緩慢的呼吸。

聞斐然頭埋的更低。

大殿他為官時不曾少來,那人即位後,這地方卻一次次叫他覺得陌生。眼下,竟陡生一絲不耐。那人蓄意銼磨,他本早習慣。

遙遙無期的等待別有一番難受,大殿裏的香氣漸漸的要散盡了,膝骨也生疼。視他如無物的聞衍璋懶散踱步下來,腰上的玉扣晃來蕩去,偶折一縷清光。

這抹清光,霍地刺上了聞斐然低垂的眼。

他一怔,雲靴卻已經到了他眼跟下。聞衍璋漫不經心俯身,涼薄的語調飄飄蕩蕩:

“堂兄求見所為何。”

精致腳尖定著不動。若非心中有數,一剎那當真聽不出輕蔑。

聞斐然冷笑。

這聲堂兄,他如今可當不得。

他迅速從袖中取出一物,雙手呈上:

“煩擾陛下,臣不敢當。只是有要事相奏。”

掌上,正是兩塊昔日進出宮中的銅質令牌,雖有殘缺,但認識的一眼便能瞧明白。

聞衍璋淡淡凝視這兩塊銅牌,陸,李兩家禦賜朝令。

無肖猜想。

懶得拾起,聞衍璋轉身:

“逃官?”

聞斐然鄭重:“陛下英明。”

“堂兄既抓到了,便由你審問。左的問不出什麽花樣來,統統問斬即可。”

聞衍璋摸上腰間的玉扣,形容微妙,語調卻更散漫。

聞斐然雙手一緊。聞衍璋竟不問抓的是誰。

猖獗如斯。

他今日本就存著兩方試探的意思,抓著兩家人把在掌心,總有些用。何瑜婉心眼小,故意幫陸菡羞出逃已叫他徹底厭惡。

何秉忠之死這幾日本存心要表露,思索之餘還是忍下,待她生下孩子再捅破也不遲。

冥冥之中,聞斐然總覺得蹊蹺。那賤婢被打的半死也說不出陸菡羞到底去了何方,一主一仆,俱都是煩人貨色。

縱使他曾經心有憐惜,這會也齊齊轉化為了恨。

…若非顧及林嘉昱,逮捕陸家一事他早放出風聲。

可謂諸事不順。

即便心裏頭不爽利,聞斐然也只能忍著。再跪便退下,聞衍璋忽的啟唇:

“堂兄與妻妾可還和睦?”

聞斐然一頓,還是來了。

他立即叩首告罪,將菡羞謀劃出逃一事一一紕漏:

“臣欺瞞陛下罪該萬死,也不曾看好禦賜陸氏,臣願受罰,請陛下順氣。”

聞衍璋坐會龍椅,若有所思:

“既如此,依堂兄之言,陸氏興許還活著?”

聞斐然沈聲:“微臣猜測,不敢定論。”

聞衍璋微妙了眸色,睥睨底下那言行無不小心的聞斐然,霍地瞇眼:

“堂兄不必惶恐,你我有親,朕自有分寸。”

突轉的話頭叫聞斐然一頓,立馬要再度告罪,卻遭聞衍璋打斷:

“總不會輕易殺了你。”

氣氛登時凝滯,聞斐然幾乎瞬時的捏緊了拳,迅速又放開,向前膝行兩步:

“微臣今日榮寵皆為陛下所賜。陛下如何臣皆無異議。”

“..”

聞衍璋嗤一聲,盯著遠處明滅的燭火,霍地眉頭緊皺。他別過眼,輕笑:

“妾與奴一道,私自出逃株連九族。不過那陸氏還未上籍貫,一時也判不得重罪。如此罷,為補償堂兄,朕親選二十四名秀女入王府。堂兄後院定會熱鬧非凡。一個掃興陸氏算不得什麽。”

毫無預兆的攻勢叫聞斐然一驚:

“陛下還未選秀辰便擴充後院,此乃大不韙!臣無意賞花聞柳,求請陛下收回成命!”

“規矩人定。王妃有孕,選備侍妾本為常事。堂兄與堂嫂鶼鰈情深,卻也需顧及子嗣。若單就一個嫡子在身,日後萬一遇事,誰來繼承衣缽?庶子庶女多幾個,人之常情。”

一句句,俱是指桑罵槐,借機諷刺他祖先庶出一事。

當年庶出一脈富足安康,嫡出一脈卻代代清苦。如今他翻身了,故意留著他,讓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。是為慢慢搓磨。

聞斐然心如明鏡,可誰會拒絕王位?

聞衍璋既懶得裝,此事便徹底沒有婉轉的餘地,他眼中一瞬淬毒,強笑著收下那二十四個不知底細的女人,千恩萬謝:

“那微臣…多謝陛下。”

一聲嘲弄的笑,聞斐然更添屈辱,咬牙忍耐,不妨他道:

“那賤奴交由問雨再審。不勞堂兄府上辛苦。”

聞斐然沈氣,勉強應道:“是。”

攀兒迷糊睜眼便發覺自己換了地方。

四周陰暗,幾乎什麽都瞧不見。

她眨眨還包著膿血的眼皮,混沌的想——應是到了陰曹地府,換閻王爺來審了。

鎖鏈聲近近遠遠,攀兒伮嘴,下意識瑟縮。

疼呢。

莫不是閻王爺也愛抽人馬鞭?

想到這些天挨的打,她忍不住鼻子酸。小姐可得萬安啊。

橫豎,往後是見不到了。

胸前一痛,嘴角還未幹涸的血跡又添上新的,攀兒腦暈,困的很。

忽的,“嘎吱——”

她疑惑:地府裏也有門?

一清脆的男聲嘖了句:“沒死,陛下可要現在就審?”

攀兒甩頭,原來沒進地府呢。下一刻,她驀地驚慌——陛下?

現在能被稱為陛下的除了昔日那個養豬奴,還有誰???

他也是來害小姐的!

腫疼的眼奮力掙出一個縫隙,隱約約洩了些光進來。她還是看不清,只好拼命往後躲,身下的雜草磨出一串不好聽的響聲。問雨撇嘴:

“餵,躲什麽?陛下宅心仁厚不殺你。你老實回話,你家小姐怎麽溜的,溜哪去了?”

攀兒怎可能回,只知道搖頭,腫脹的看不清本來面目的臉上黑漆漆的血漬刺眼,看著格外的醜。

聞衍璋不動聲色入了門便不再向前。問雨尋思這怕是嫌棄了,上去用鞋尖輕輕踢她肩頭:

“你要是不交代,你老主子們可要一並隨你家小姐死了。可想想陸大姑娘才生產多久,幼子何辜。”

“大,小姐?小少爺?”攀兒囁嚅幾遍,終於反應過來,連咳幾攤血:

“他們,他們?怎可能,怎可能!小姐活的好好的,不會有事!”

問雨搖頭,觀察一眼面無表情的聞衍璋,隨後撓撓耳朵:

“哼。你知道個屁?他們都活著呢。現如今俱在安王府做客。”

問雨甩了兩塊銅牌砸攀兒身上,見她抖抖索索伸手摸了,扯唇:

“你要是看得見,就仔細看看這是什麽。看不見也無妨,咱陛下可用不著騙你。

問雨回憶了下護城河的模樣,笑瞇瞇胡編亂造誆她話:

“她投河自盡,若無我巡河遇上險些就成了浮屍一具。這會她躺在宮裏說不得話,那就由你來答。既然你二人精心謀劃了,那你必定知道她的念頭。你說,她如此到底是要往哪裏走?!

誒,別哭啊!”

那頭攀兒聽得菡羞投河,摸著銅牌禁不住悲從心來,淚流滿面,一個勁搖頭:

“不知道,不知道。攀兒什麽都不知道!”

“嘶,”問雨轉頭,看向一言不發的聞衍璋。他一張臉全部化進黑暗,若不仔細瞧,半點也不知他的存在。

正腹誹這妮子不好騙,聞衍璋突然漠然道:

“出去。”

問雨楞:“陛下,這可不能——”

他冷聲:“滾。”

問雨瞬間閉嘴。

閑人霎時盡退,無形的壓迫傾蓋。攀兒哭過了才迷迷糊糊的覺得不妙,奈何她起不了身,只能縮成一團等死。

空中浮出衣衫的窸窣,聞衍璋高高在上俯視這狼狽的丫頭一息,胸中異樣旋幾度,面上不顯,語調平平:

“她為何逃,逃到哪裏去。”

攀兒渾身震顫,咬緊了牙:

“我不知!”

“不知?”漫不經心撣一撣袖,早已大權在握的少年眼中嘲弄,字字誅心:

“若陸菡羞的姐姐侄子因你嘴硬而死,她會謝你,還是恨你?”

一招打蛇七寸。

兩塊銅牌鐺鐺掉了。

攀兒恍惚片刻,連手也抖,滿腔絕望遍布,此刻竟然哭不出來了。

她尋著聲音的來源仰起頭,腫脹的眼睛蓄著恨。驀地,艱難一笑,恨聲:

“為了你!”

少年頓,瞳仁微縮,下一刻,攀兒攢足足了氣,瘋魔一般尖叫:

“都是為了你!!!為了你這個不知感恩的王八蛋!為了你這個畜生!白瞎了我的小姐,你怎麽不死呢!你怎麽不替我家小姐投河!你憑什麽把她賜給安王!!!我家小姐從前再不好也改了,她一心一意待你,你卻恩將仇報啊!!!”

草屑飛舞,攀兒的叫聲刺耳無比。聞衍璋一窒,驀地卻恍若未聞,輕輕揚眉,譏誚般:

“為了,我?”

“為了你!為了你!她從來沒有這樣心心念念一個人!縱使她從來不說也不承認,可她滿心滿眼都是你!”

攀兒放聲嘶吼,抓起雜草往他那處砸。卻徒勞無功,半空就掉下。她豁了出去。仿佛根本不想活,也不怕眼前這個暴君。

她恨這個人,不喜這個人。

只因小姐在意,所以從來都忍著。

他如今是皇帝了,可從前還不是一個連她都不如的豬奴?

恨極了,她恨極!以致不管不顧,死前也要讓他難受!

哪怕…他從來都不在乎小姐的喜歡。

多不值啊!

攀兒笑得淒涼,癱坐著放聲大哭:

“你沒心!你沒心!你殺了我啊!你殺了我我也不知道小姐去哪了!”

沒心?

聞衍璋蹙眉,漸漸厭惡攀兒的吵鬧。卻莫名撫上左心口,垂眸。

清晰的心跳不斷傳遞進掌心。

他的心,分明好好的。

慢慢捏了拳,聞衍璋放下手,望著空氣的一片似乎自說自話,輕的似一根羽毛:

“她也配談一心一意?”

“怎麽不配!她自碰上你再也不同以往了!”

一聲帶血的哭嚎,攀兒精疲力盡。

“我家小姐,怎麽就不配了啊?”

聞衍璋凝眸,額上青筋微浮,異樣的註視這豁出去的姑娘。

“咚——”心跳忽重,狠狠錘他一下,實質的疼痛破開昔日灰敗的禁閉扉門。遏住要離去的念頭。

少年再擡眸,眼中卻竟閃爍著詭異的火光。

被他燒去的血書倏地浮入眼瞼。一如這幾日來迷蒙的夢。

陸菡羞。

陸,菡羞。

陸…菡羞。

他舌尖上反覆跳躍著這個名字。陌生,又無比熟悉。

只要一念到她,便會想起那張瘋狂決絕的信。和,她倔強不甘的眼睛。

他闔眸,喉頭不斷吞咽。此時竟想揚起笑顏。

一個,生死未知的女人。居然會讓他心神驟然雀躍。

即便面對莫名牽掛的昭陽公主,似乎也沒有哪一刻會這般焦急。

聞衍璋此刻,真正的期待,迫切的想探尋。充滿了未知的好奇。

這感覺居然隱勝殺人的快感。即便他還沒有感受到。

奇妙…難言。

玉扣搖蕩。暗室忽然不再暗,輕瀉一尺陽光。照亮了看上去與常人無異的少年的面容。

芝蘭玉樹,清貴不可方物。

攀兒冥冥忘了怒吼,險些就要感知到這詭譎的平和下掩藏的暗潮洶湧。

少年立於光下,紅唇輕啟,眼角一粒痣旖若春華,一剎那溯洄了時間,又變回那個還沒有露出獠牙的漂亮雜役:

“她何時開始不同以往的。做了什麽,變了什麽。”

“我,”攀兒忽然驚恐,連連搖手。哪怕她看不清,此時本能的不敢應答。

聞衍璋彎眸,吐字如蘭,漫是誘哄,瞧不出觀音面皮下的蛇蠍心腸:

“若你仔細說了,一切既往不咎。陸李二家相安無事。”

斜陽拜晚。

自地宮出來,聞衍璋步履偶頓。幾許徘徊,日落。

他看著那方保護極好,沒有一絲損壞的紅木小匣出神良久。

嗒——鎖開了。

一根卷做一團的弓弦,一只箭頭。

一只指甲蓋大的破損紅玉珠,一塊破爛斷布。

聞衍璋眉眼凝結,頭一回如此困惑,卻無解。

掌影滑過,燭火劈啪。暖光下容顏面色晦澀,一如無明長夜。

嗒。

又是一聲,小匣被一雙修長的手合上,淡淡置進屜中。

再不見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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